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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他邦者 曰我善覘敵 曰我善觀風 吾必不信矣 入人之國 安有執塗之人 而遽有所詢訪哉 此一不可也 言語相殊 造次之間 無以達辭 二不可也 中外旣異 自有形迹之嫌 三不可也 語淺則無以得情 語深則恐觸忌諱 四不可也 問所不問 則跡涉窺偵 五不可也 不在其位 不謀其政 此居其國之道也 况他國乎 問其大禁 然後敢入 居他國之道也 况大國乎 此其不可者六也 况其將相賢否 風俗淑慝 滿漢用舍 皇明故實 尤不可問 非但此不可問 所不敢也 彼不宜答 亦所不敢也 至如錢糓甲兵山川形勝 似無甚關係 而非但此不宜言 彼必疑怪 何者 錢穀關虛實 甲兵係强弱 山川形勝 有關阨險要之勢 此所以不宜問答也 彼古人者 常得之言語問答之外 如橋梁更皷執玉高卑 有所占矣 如陳詩閱樂市價貴賤有所徵矣 旣無古人之識慧才智 而徒欲得之於毫墨立談之間者 其亦難矣 又况四海廣大 不見涯涘乎 余至熱河 有以默審天下之勢者五 皇帝年年駐蹕熱河 熱河乃長城外荒僻之地也 天子何苦而居此塞裔荒僻之地乎 名爲避暑 而其實天子身自備邊 然則蒙古之强可知也 皇帝迎西番僧王爲師 建黃金殿以居其王 天子何苦而爲此非常僭侈之禮乎 名爲待師 而其實囚之金殿之中 以祈一日之無事 然則西番之尤强於蒙古 可知也 此二者 皇帝之心已苦矣 觀人文字 雖尋常數行之札 必鋪張列朝之功德 感激當世之恩澤者 皆漢人之文也 葢自以中國之遺民 常懷疢疾之憂 不勝嫌疑之戒 所以開口稱頌 擧筆諛佞 益見其自外於當世也 漢人之爲心 亦已苦矣 與人語雖尋常酬答之事 語後卽焚 不留片紙 此非但漢人如是 滿人爲尤甚 滿人皆職居近密 故益知憲令嚴苛 然則非但漢人之心苦矣 天下法禁之心苦矣 市肆所售 一硯之値 無不百金者 噫天下有事 則珠玉宛轉而不收 海內昇平 則瓦甎埋沒而必採 富貴者適然取視 貧賤者努目收藏 淸賞者偶一摩挲 椎鹵者繭足奔趨 於是乎鋤犂所起 鉤罾所登 屍氣所漬 紛然爲寶於天下 天下珍玩之心 又苦矣 然則一片之石 足以占天下之大勢 而况天下之苦 有大於石者乎 今錄其燼餘談屑之係班禪者 爲黃敎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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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札什倫布 先還寓 志亭 郝成 字號長城 迎問曰 先生俄見活佛狀貌 何如 余對曰 公未之見否 志亭曰 活佛居在深嚴 非人人所可得見 况有神通法術 洞見人臟腑 掛一寶鏡 人懷姦淫 必靑色照 人懷貪賊 必黑色照 人懷危禍 必白色照 維忠孝一心敬佛人至 必紅霞帶黃 如慶雲曇華 絪縕鏡面 此五色鏡可畏 余曰 此倣始皇照膽鏡 以神其說 然照膽鏡 亦非正史所傳 則安足信也 志亭曰 壁閒曾無此鏡否 余圈五色鏡可畏字曰 公自無靑黑白三心 何畏此鏡 志亭曰 法華楞嚴諸經偈 俱嚇人不敬此書 卽有是禍 反復證難 怖畏衆生 勒歸善道 大類此鏡 鏡是不字之經 經是非銅之鏡 吾十日食淡 十日洗沐 或肝頭肺葉有一毫不齊 安知無三色發現乎 卽裂其紙投火中 又曰 果眞切神通也 拜佛者 脫帽叩頭 活佛親手摩頂 含笑則大蒙福祐 不笑則福祐不廣 合眼則其人大懼 燒香懺悔 寃痛刻骨 自然罪過消滅 再無不善 此活佛不消言談敎訓 一伸手間 功果如此 和碩親王 和碩額駙 常常朝拜叩頭 外人庶品 眞實難見 余因問其來歷 志亭曰 乾隆四十年間 西方人藉藉言活佛法王現世 或言法王能知四十世前身事 卽今蒙古四十八部 方强而最畏西番 西番諸國 最畏活佛 活佛乃藏理大寶法王 自前明時 楊三寶僧智光 吾鄕霞客諸人 遍行西域諸佛國 烏斯藏去中國萬餘里 有大寶法王 小寶法王 投胎奪舍 遞相輪換 俱有道法 生卽神聖 卽今活佛 乃古元時西天佛子 大元帝師 去歲內閣永公陪皇六子 備法駕儀仗 往迎活佛 活佛已知皇帝貴臣當來迎我離京日子及貴臣名某 名永貴 現任內閣學士 寵臣云 所居皆黃金屋 其侈麗更盛於中國 在道多有神通 所經諸國番王 至有爇體焚頂 斷指刻膚 愚民有不孝其父母者 一見活佛 忽生悲心 父有奇疾 此子刀剔左脅割肝頭小片燒進 病卽瘳 不孝子左脅立完 轉爲孝子 已奉玉音 旌鄕復身 山西有一鄙夫巨富 平生性吝一金 在途拜望 轉生悲心 遂銷十萬金 建成一座浮圖 此活佛功德大略也 遇水不橋不舵 跣足履水 波不沒課 先在彼岸 又有大虎伏道搖尾 皇子抽矢欲射 活佛止之 降輿慰虎 虎啣其衣裾 若有所訴 仍南去 活佛隨去 有大石竇 虎方乳 有大蛇兩頭 圍繞虎穴 欲呑其子 一頭拒乳虎 一頭拒雄虎 虎牙距無所入 悲號氣盡 活佛拄杖說呪 蛇兩頭自觸石碎死 腦中俱有大珠 光明不夜 一珠獻予皇子 一珠獻予學士 虎護駕十日 甚爲恭順 皇子欲與偕行納圈中 活佛不可乃止 遂戒虎有所云 虎叩頭乃去 此其法術神通也 兩珠奉獻 爲乘輿物 水旱瘟疫 爲秘幣無不靈應 余問活佛前生事 譬如槐葉靑蟲 截入蜜房 爲蠭子 大松蝗斑毛若豹 蛻爲鬼車蝶 蠶爲蛾 蠐爲蟬 鳩爲鷹 鷹爲雉 雉爲蜃 鷄爲蛇 蛇爲龜 莫不變化 俱有覺性 據此化身 能知前形否 若蘧周栩蝶 夢醒各異 不相關屬 則無關輪轉 若其洞知 果如活佛 宿世此身 爲某地某氏子 今生此身 復爲某所某姓兒 宿世父母 今生爺孃 如今無恙 俱大慈悲 歷歷識認 各各號喚 將誰怨恩 哀樂何居 志亭忽瀉淚數行 加圈哀樂何居字 忽有引戶響 志亭急擦紙在握中 及開戶 乃同舍王民皡也 繼有入者 亦王君同舍鄒舍是也 俱擧人客游口外 去歲新刱熱河太學 制視京師 二人者方藏修此中 爲訪余來也 志亭向二客 縷縷說音若誦書 二客且聽且指圈卓上 似誦傳吾語也 王擧人書吾姓名字號 示鄒擧人 王有宿面而鄒乃初見也 鄒生曰 貴國佛敎 始於何代 余曰 蕭梁大通中 僧阿道始入新羅 又問貴國士大夫於三敎中 最崇何敎 余曰 粤在羅麗時 士族雖賢者 不無習西敎 至敝邦立國四百年 士族雖愚者 但知誦習孔子 方內名山 雖有前代所刱精藍名刹 而皆已荒頹 所居緇流 皆下賤無賴 維業紙屨 名雖爲僧 目不識經 不待辭闢而其敎自絶 國中元無道敎 故亦無道觀 所謂異端之敎 不期禁絶 而自不得立於國中 鄒生曰 可謂天下中樂國矣 異端之害 聖人已憂 其人將相食 使當時聽之者 必以爲過矣 今山中往往有吃人道士 養小兒尤艱 純陽童子最好蒸啖 至有夜藏櫃中 猶患失之 所在省府 另行逐捕 焚毁道觀 則乃反竄名僧籍 庇身佛寮 而至於房中秘術 惡瘡奇方 皆貧道士所製 故人多樂從之游 潛學其術 幻恠難名 中國禪釋 已乖本旨 仰漏所謂僧名道實之言是也 仰漏者 蒙古人 敬旬彌字 與余言 有僧名道實之論 前此余言之志亭 此刻語次 志亭似誦之也 又曰 貴國古亦有神僧 願聞其名 余曰 敝邦雖在海隅 俗尙儒敎 往古來今 固不乏鴻儒碩學 而今先生之問 不及於此 乃反神僧之是詢 弊邦俗不尙異端之學 則固無神僧 在固不願對也 王君曰 異端之中 亦有異端 反有以害其道 乃者鄒敝友正欲知貴國儒釋同異也 鄒生亦曰 然也 余曰 雖聞僧名 安能辨儒釋同異哉 鄒生曰 儒門中 亦有道學理學之號 貴國儒門中 亦有是科否 余曰 聖門設敎 只是四科一貫之道 只是此理學 此問此是爲學問 豈得儒門另設他科 有此兩號 鄒生曰 是也 先生言之極是 孔門七十子之徒 所問於師 不過曰仁曰孝 後世不然 弟子初來開卷 便講理氣 先生整襟陞座 輒道性命 今之學者 學貫天人 而不能治一郡 理察鳶魚 而莫能辦一事 此個學問謂之理學先生 鄕塾之間 禀質固滯 動止迂怪 略習經傳 粗通訓誥 未甞不專席開講 味陳腐爲菽粟 穩補綴爲裘褐 子莫執中 反爲守經 胡廣處世 自謂中庸 此個學問謂之道學君子 此猶無足道也 昔之異端 逃墨歸儒 逃儒歸楊 反目分背 越肝楚膽 今之儒者 亡不出境 兜攬釆地 益築六經 以堅其壁壘 時換群言 以新其旌旗 半朱半陸 俱爲逋主 頭沒頭出 遍是水泊 養蠧魚爲狐鼠 則攷證爲其城社 抑騏驥爲鴑駘 則訓誥爲其鉗橛 或有懸軍深入 反遭攻刦 其勢不得不下馬受縛 雙膝以跪 今之儒者 絶可畏也怕也怕也 敝平生 不願學儒也 有能張目開口 倡爲異端之學者 敝將不遠千里贏粮往師 今見先生之論 確然守正 還令小人之腹 一喜而一悵 觀鄒生 容貌磊砢 言辭放蕩 似譽似嘲 變幻譎詭 全事侮弄 余曰 俄承先生闢異之論 不勝欽服 反爲此乖刺之語何也 鄙人生於海陬 聞見謏寡 學殖鹵莽 見笑大方 固其宜也 嘉善而矜不能 君子德義 正當如是 且足下身居聖廟 欲學異端 使其言眞也 不意上國首善之地 有似此言議也 如其假也 譏嘲外國一腐儒 恐非柔遠之德義也 慚愧請退 鄒生謝曰 非敢如是 敝適有激于中 不覺話頭橫縱到此 乃先生如此見罪 僕不敢長侍足下也 鄒生離椅叩頭 此乃致謝之意也 王君曰 敝友老實人 旨意本不如此 乃先生錯疑欲師異端 乃欲居九夷之意也 相與大笑 余亦隨笑 然意思竟未快暢 欲居九夷之諭 尤令人愧恨也 鄒生曰 先生此來 專爲拜望西佛來耶 爲賀聖誕來耶 坐間 志亭少出戶外 余曰 專賀皇上七旬慶節 若無詔旨 安得前來熱河 昨見活佛 亦被皇詔也 王君曰 朴先生非使臣也 從其族兄大人觀光上國來也 鄒生熟視余良久曰 先生此來不畏噉人乎 余問甚麽噉人 鄒生曰 楊璉眞珈 復生於世 王君色變若爭言狀 余雖不識其爲何語 而但兩人氣色不好 似責讓鄒生 此際志亭還坐 視其紙 急手裂納口嚼之 目視鄒生 久無所語 偸余不視 撮嘴指余 且目鄒生 偶敵余眼 甚有愧色 因呼茶而曰 貴國馬生得何宵 余曰 馬生時辰 何以知之 諸人皆大笑 志亭曰 小宵之宵 葢音同則用 余曰 國小故畜產亦隨而小也 余甚欲詳得班禪來歷 鄒生所說甚有蹺蹊 而兩人者似深諱 故未敢造次扣問 鄒生茶後卽辭去 志亭亦有他擾 余亦起 王君隨余出 一日余訪亨山 赴闕未出 亨山名嘉銓姓尹氏 亦寓太學中 官大理 今年七十春致仕 轉歷志亭 炕空無人 方旋出戶 志亭出他方還 見余歡甚 握手入其炕 卸帽掛壁上 且呼茶 且言鄒擧人狂士也 先生切勿再見 余問何謂狂士 志亭曰 這一肚皮都裹慷慨 與人商論不肯下 輒善罵 或恐老爺不識他踈戇 喫他老拳 余笑曰 其狂不可及 志亭曰 如成者其愚不可及 相與大笑 余曰 活佛係是楊璉後身 今將軍何故深諱也 志亭曰 這是鄒生狂也 借他辱他 余謬問楊璉是何等辱也 志亭慘然曰 不忍言 不忍聞 余曰 如王八馬泊六等最狠耶 志亭搖手曰 否也 楊是番僧 元時入中國 都發宋朝陵寢 毒於兵禍 積聚寶玉如邱山 他有秘術 有開山寶釖 念咒一擊 雖南山石槨下錮三泉 無不立開 金鳧玉魚 托地自跳 珠襦玉匣 狼藉開剝 甚至懸屍瀝汞 批頰探珠 江南人相詛盟 稱粲獻麻楊 今活佛番人 故所以借他一罵 非爲後身也 余問這何故肆罵 志亭曰 這是業儒 故不服他 余曰 這若業儒 前者何又罵儒 志亭曰 這狂也 不怕天雷 不畏王法 罵聖罵佛 惟意所欲 痛罵一頓 便下頂氣 志亭曰 貴國寢墓之制何如 余曰 雖倣古禮 國俗尙儉 不殉寶玉 自公卿貴人下至匹庶 喪葬之制 皆用文公家禮 且壤地僻隅 兵禍不頻 自無此患 志亭歎曰 樂國樂土 樂生樂死 周公制禮 啓萬世盜賊之心 匹夫無罪 懷璧是罪 况帝王家乎 不以天下儉其親 禍千古帝王之語 是以一經喪亂 無不被發 京師琉璃廠中所售古玩 皆歷代陵寢中物 卽埋旋發 其埋愈久 其發愈頻 而愈稱寶器 多有十回出地者 目今雖使釋之秉鍤 劉向操簣以葬 楊矦盜且不信 余曰 墓中器玩 凶冥臭穢 不祥甚矣 何寶之有 志亭曰 是也 殷敦周彛 流毒萬古 而後世好事者 書丌畵廚 尊位嚴閣 非此等不祥之器 莫可排當 鑑賞家 方以歷歷識別爲博 收藏家 亦以孜孜鳩集爲趣 余問將軍宅裏 亦有古器可玩否 志亭曰 成武人 不能收買 祖世農家 無有舊物 只賸得如掌古硯 世傳東坡手製 有元章款識 又有元豐銅造綠觚 余求一玩 志亭曰 這是不難 此來寄寓 實不携帶 余曰 愚聞吳中所出書畵器玩 多巧匠贋造 然否 志亭曰 是也 成家所有兩器 安保非閶門濫手 成鑑識本淺 未免癡闇 余因問活佛眞有是行否 志亭曰 甚麽行 余書楊字 志亭搖手曰 否也 他眞切神通 且囑曰 愼毋再訪他 意鄒是危妄人也 余對以領戒 又問 所謂喇嘛 何種 皆蒙古別部耶 志亭曰 否也 喇嘛 西番道德之稱 所謂喇嘛者 皆僧也 目今蒙古爲僧 則皆喇嘛服 京裡雍和宮所居僧 皆稱喇嘛 滿漢人投喇嘛爲僧者多矣 以其衣食裕厚 大約元明時番王 或身朝使貢傔帶不下三四千人 入徼常得厚利 或留塞下不還 洪武初 甞敬重番王 寵錫無比 自永樂至武宗時尤盛留 養京師諸寺 本年春間 爲刱金宮 迎來活佛居之 然比諸古元前明時 則其供億殆不如也 西番諸法王 其所居殿 黃金瓦白玉階 牕欞欄檻 皆沉香 降眞 烏木 水晶 玻瓈爲牖戶 而壁皆飾火齊瑟瑟 今其所居殿屋 視該土製作 猶土階茅茨也 不樂久留 請還甚固 車駕約明歲遊五臺山 當親送之山西 已有定期 善諧音占八風 能十方語 余曰 果能十方語 則何以重譯 志亭曰 雖然 諧音 安能立地通義 且其來時 聞香叢薄中 拔一靈樹 盆栽而來 余問甚麽靈樹 曰 此名天子萬年樹 交柯布枝 皆成天子萬年字 莊周所謂三千年爲春 三千年爲秋 或曰 卽此樹冥靈也 余曰 如今閤裡梅花 結勒柔條 爲橫斜影 此係人巧 豈由天造 志亭曰 否也 葉側理 皆成天子萬年字 因畵示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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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問公曾見此樹否 志亭曰 未見其形 只聞其名 堯庭之蓂 楚樹之靈 四海播馨 萬國咸寧 四時長華 花十二瓣 花萼始吐 則知朔月 載生明 日開一瓣 全開則知望月 載生魄 日掩一瓣 蒂落則知晦矣 故名蓂樹 又名靈樹 甞對皇上喫茶 忽南向洒之 皇上驚問 聖僧恭對 方見七百里外 大火延燒萬家 纔得送雨救火 翌日 部臣遞奏 正陽門外琉璃廠失火 延燒譙樓 火勢浩大 非人力可止 時方晌午 天晴無雲 忽有猛雨從東北來 卽刻滅火 葢洒茶送雨 正値火時 余曰 僕未入京師 已多道聽此說 然此有欒巴噀酒已例 曷足奇哉 自皇城到此爲四百餘里 何謂七百里 志亭曰 是也 此足驗其神通 大約口外去京七百里 仁祖常常駐蹕口外 和碩親王閣部大臣 皆憚跋涉 仁祖時特爲剪站 爲四百餘里 常得馳馬奏事 此聖人安不忘危之意也 余語志亭 每頌東漸之化 訖四之文敎 是故樂與款語 而鄒生有所妄發 則故爲張皇 以愚余聽也 一日自闕下獨步歸偶 登一樓 樓上獨有一人方飯 見余捨箸 如逢舊識 降椅笑迎 握手請坐其椅 自拖他椅對坐 各書姓名 及見其名 乃破老回回圖 字孚齋 號華亭 職居講官 意其爲滿洲人 問之則乃蒙古也 觀其操紙疾書 筆法精敏 余問君知博明乎 曰 與弟一樣 知潘庭筠乎 曰 曾一晤武英殿矣 博明 博識工書 余數十年來 多見其筆跡 爲其同是蒙古故問之 且彼云職居講官 故問潘消息 欲知其家住何坊 似未相親矣 余問世有三敎 貴國最崇何敎 孚齋曰 豈以中國之大 而獨有三敎 行其道者 皆得稱敎 余曰 貴國是蒙古 非中國之謂也 孚齋曰 弟生長中華 不識沙漠 然彼亦大國之餘 吾道宜盛 貴國凡有幾敎 余曰 只有儒敎 孚齋曰 人生何莫非儒也 稱儒則已退居九流之列 以吾道之廣大無外 反自狹小於三敎之中 以一儒字磨勘 滋所以長異端也 方有回子數人來飮 余問彼亦西番部落耶 曰 否也 回子 卽唐時回紇 有功於唐 亦大爲中國患 亦名回鶻 五代時 西侵突厥 遂據漢西域故地 行其所謂淸眞敎 是亦異端中一敎也 天地間 只有吾道而已 得吾道之一端者 自爲一敎 吾人之學道者 直曰吾道而已矣 不可名儒敎 余曰 不然 稱己曰吾對彼之辭也 以吾對彼 物我相形 非獨吾已自小 已不勝其私於物我之間矣 道是天地間至公之理 亦惡得把作吾一己中物 不容他來窺 愚則以爲吾道二字 亦非廓然大公之號也 儒則已聞命矣 至於敎 豈不曰修道之謂敎乎 曰文敎 曰聲敎 曰名敎 皆聖人之敎化也 此曰敎 彼亦曰敎 則恥混異端 將廢敎字 今曰吾道 彼亦將號其敎曰吾道 則悻悻然並將吾道而削之耶 孚齋曰 非謂其然也 世儒不知異端 卽吾道中一事 紛紛然排擊之 彼始昂然擧頭 與吾道對峙矣 楊墨老莊之言 皆吾道所有 至於佛氏因果之說 吾道之所深斥 而其實吾道先言之矣 余問因果非輪回耶 曰 非也 因果只是緣此事有此功 譬如耕田 種者爲因 生者爲果 耘者爲因 穫者爲果 種樹亦然 其華者爲因 實者爲果 如曰惠廸吉 從逆凶 乃吾道之因果也 其廸逆因也 吉凶果也 言吉凶之不足 曰猶影響 惠從之間 其孚應之驗 若斯其捷也 如曰積善之家 必有餘慶 積不善之家 必有餘殃 此吾道之因果也 言殃慶之不足 曰必有餘 見此必有者 誰也 爲佛者初言因果 則極高明矣 觀於吾道報應有跡 乃爲輪回之說以實之 實吾道病之也 如曰作之善 降之百祥 作不善 降之百殃 此吾道之因果也 第其降之者誰也 泰西人居敬甚篤 攻佛尤力 而猶爲堂獄之說 彼見吾道之一心對越 曰臨曰監曰視曰聽 明有主宰 則得一降殃祥之降字以自罔也 大約佛家並無輪回說 中原人飜經時 言殊文異 難以形容 則繹爲報應輪回之說 並與因果而累之 後世禪說者 且恥言因果 以爲佛氏之糟粕 此不可不察也 余曰目今法王投胎奪舍之法 非輪回之證耶 孚齋曰 否也 投胎奪舍者 非輪回也 所謂輪回者 卽此有猛獸忽懷佛性 異日嘉應 必爲善人 今日衆生 乃有禽行 他生惡報 當爲業畜 不過譬說麤鹵淺近耳 詩云 孝子不匱 永錫爾類 輪回之證 本自如此 至若法王奪舍 乃轉身換骨 如今衣裘垢弊 更換他服 余問眞有是理否 孚齋曰 其持咒運氣之術 似涉道家 而其實禪家所稱魔禪爾 大約此事在若有若無之間 旣不身自爲僧 安能知其眞僞 昔在滇南公暇時 甞以此事問於今太學士阿公桂曰 所見入藏地者 智不足以知此 將軍明哲人也 其事究竟如何 公曰 不必問此事實有實無 設如我輩家 生一極聰明之子 自四五歲時 不令知一毫世事 日使老師宿儒不離於座 惟以聖賢之言 灌漑其心 卽長而又衣食無憂 金玉錦繡 人間可欲之物 過目不使留 敬之如神明 日起惟知向道 安得不爲聖爲賢 此輩甚幼 維令老僧育之 日說法知作功矣 卽使督作功尊敬之極 自幼至長 不以世法嬰其心 亦安得不爲佛乎 夕訪亨山 問法王投胎 何異輪回 亨山曰 這個一樣轉身 但此肉身 旣爲風雨寒暑所侵鑠 鶴髮鷄皮不禁耄老 則土水風火 自付造化 維此光明信識 金剛寶體 固無童耄 薪盡火傳 譬如適千里者 未有負家而行 必遞宿傳舍 雖天下有情人 未聞顧戀傳舍 爲此淹留 火緣薪起 聊蹔相悅 去緣他薪 不復戀灰 法王投胎 只自如此 輪回之說 乃佛家律書也 昔漢竇太后讓趙綰 王臧 安得爲司空 城朝書 亦以儒家言爲律書也 彼言輪回 如時王制典 五服五刑 俱有憲章 慶賞威殺 各得攷文 如此照勘 未見功罪先有其具 爲佛者 見世間功罪不當 刑賞未信 足蹈目視 人所易忽 則移之幽冥不測之地 趨避勸戒於不聞不覩之中 古人所謂陰操世主之權是也 雖然 吾儒家亦不必專攻如讐敵 聖人神道設敎 亦有如此 且天地許大 風俗各異 氣有正偏 理亦隨寓 如水在器 圓方從形 古宙今宇 亦不無輪回 亦不無投胎奪舍 亦不無斷火食 亦不無長生久視 且謂之全無此理者惑也 謂之俱有此理者惑也 第是理也 往往而有 以往往之事 思所以貫萬理易天下 則尤惑也 余曰 秦漢以來 爲天下者 皆異端也 秦之刑名 猶能兼幷 漢之黃老 足以富庶 聖人雖憂異端充塞仁義 然使今法王投胎之術 爲之天下國家 則還將依附吾道 周旋于仁義禮樂之間 行立乎民彛物則之內 要之不可與入於堯舜之道也 亨山暝目良久 口中邕邕若念佛者 久乃開眼微笑曰 先生言之極是 異端之於吾道 雖有邪正粹駁之別 其設心以爲興利行仁 除殘去殺 未始不同也 余問法王法術 是名何道 亨山曰 所謂黃敎 余曰 黃敎乃黃老之道耶 抑亦黃白飛昇之術耶 亨山曰 天地間別界別人其道貴無名 淸眞安樂其生也 順時歸化其死也 其生無樂 其死無怛 遞相投轉 萬刦不壞 不樂爲矦牧 其知如寐 其寐如覺 昏昏屯屯 法天無言 不喜兵殺 夢幻此世 以事物爲妖妄 以言語爲邪佞 以成住爲虛誕 以愛慕爲障礙 非釋非禪 無思無慮 是所謂天地間別部世界 一別種學問 古之至人神人之道 無己無功之學 子休所謂其神凝 則民不疵癘而年穀登 堯觀於姑山汾水 而窅然自喪其天下者 卽如是道也 非獨西番諸國 咸服其敎 卽亦大漠諸部 莫不崇信 本朝治化上軼唐虞 聲敎所訖 咸維順寧 而徼外風塵常淸 葢其鬪殺寇盜 番俗所忌 則抑亦黃敎與有補於中國聖化之萬一云爾 適有他擾卽起 轉往麗川所寓 麗川 奇豊額字 滿洲人 麗川出示四川御史端禮詩七絶五十首 咏皇賜孔雀羽詩也 武官四品以上 懸羽帽頂 文官受賜乃得懸 故爲榮也 詩纖巧妙麗 有絶響晩唐胡元時軆 麗川屬余批評 余固讓 麗川亦固請 葢欲觀吾才識也 余亦不欲露拙 竟辭焉 麗川卽點其違簾三處 已復摺置卓上 出示亨山一律 筆拈其頷聯所對燕毛熊掌 以示微笑曰狗屎 此公政事糊塗 大類其詩 余曰 何乃輕薄 麗川卽裂狗屎二字嚼之 余大笑曰 譏切長者 好自喫罰 麗川亦大笑 俄而亨山來坐鼎話 卽去 相視而笑 一日麗川散步明倫堂 一人奉盥隨行 麗川立頮面 持帨拭 且行見余 遙呼朴公 余卽赴 麗川曰 俄刻御賜黃封 願得少甞 余卽返傾壺視之 只餘一觴 余手自持往 麗川笑曰此荔汁也 荔支離樹一日 卽變香色 萬不一來 故沉之蜜中 猶失色味十九 若離樹之初 雖十口十手 實難形容 弟到都受賜非一 而昨日亦得賜此 因出一盞 和燒酒五六盞以勸余 余飮一盞 淸香滿口 甘洌無比 余回勸麗川飮 麗川掉頭固辭 余怪而問之 對曰 弟已從佛戒 斷飮久矣 日食荔支三百顆 不妨常做嶺南人 這是東坡詩也 又曰 弟今居臬司 常常喫此 又曰 嶺南古謫戌地 一日夜中月明 同徘徊臺上 夜深露凉 麗川請入其炕 問曰 使臣不肯見佛何也 余曰 使臣奉詔往也 麗川曰 使臣下馬坐路中不肯去 因詔賜罷 何故遲遲 其言頗有關係 類欲鉤探情實 故未及遽對 麗川曰 班次藉藉也 余曰 道中下馬 非不肯去也 通官言軍機大臣 當來可俟偕往 故蔽宮城樹陰 下馬避暑 所以遲待軍機之來也 俄有詔旨 故中道罷還 非故自遲遲也 麗川曰 使臣幾被糾 參禮部諸大人 以此悸憊廢食 昨日更奉皇上恩旨 此曠世盛典也 高麗當益堅事大之誠 兩大人相寵賀 俄刻廟中唔德大人 不勝其喜 余不覺驚怪 徐對曰 弊邦之於大國 事同一家 今吾與公 旣無內外之別 而至於法王 係是西番之人 則使臣安敢造次相見乎 此固人臣無外交之義也 然屢奉聖詔 則使臣亦安敢不往見乎 麗川曰 固當也 昨日使臣拜彼佛乎 拜皇旨乎 使臣實未甞拜佛 而所詰轉深 故不敢明言不拜 把筆趑趄 麗川先曰 奉詔往 當肅聖恩也 又曰 尊兄亦拜佛耶 余曰 只得望見 麗川指望見二字曰 望見已是佞佛 尊兄旣非被旨 則何必顚倒衣裳 余不覺媿服 因謝曰 耽嗜觀光 義不出此 麗川又大笑曰 然也 固是責備賢者 萬乞恕罪 余曰 吾旣萬里爲觀光來 不者 安從見此金殿玉階 麗川曰 固也 又曰 弟前身固僧也 後未甞一題下 云云數十字 焦黑疾書 語未了了 余適就燭爇烟 未及諦視 方欲再見 已引燭焚之投炕下 因曰 弟固有髮老比邱也 余問公曾拜彼佛乎 麗川曰 非親王額駙及蒙王 不可得見也 又曰 我是衣儒冠儒矣 平生不拜泥身古佛 何乃肉身假佛乎 余視有髮及冠儒等語 不覺失笑 乃大加墨圈 麗川似未解余旨 亦大笑不已 卽燒投炕下 余曰 公自言儒者 又言言稱老比邱有髮僧何也 責人佞佛 而以吾觀之 公可謂假佛弟子 勉强學佛 麗川大笑 大加墨圈於假佛弟子曰 使兄多財 吾必爲之熟主顧 余問甚麽 笑曰 善償債 又曰 韓昌黎暮境 竟悅禪旨 余曰 陽明學問雖偏固 不似昌黎依俙 麗川曰 新建伯名理 頗勝其斥佛 深次肌骨 然其快人心目 竟未似昌黎壯猛 又曰 嶺雲思家 關雪念馬 已是追悔 余問當今文章鉅公 亦有兩老子比乎 麗川不對 因漫書曰 空則是色 色則是空 余曰 我則是爾 爾則是我 麗川前執余手良久 自指其心 又指余胷 因問曰 彼僧狀貌何如 余曰 類如來尊者像也 麗川曰 當肥也 大書貪字曰 無不求無不取 余曰 不像出家 不甚持戒否 麗川曰 無不嗜者 馬牛駝羊狗豬鵞鴨 都喫能喫全驢故肥也 問貪色否 曰 此一字 竟不犯 問法術神通 曰 都無 又曰 阮籍後身爲顔太師 顔太師後身爲包閻羅 包閻羅後身爲岳武穆 此姦細人導之也 問志亭所言五色鏡 麗川曰 果有此云 此火齊鏡也 問萬年樹 曰 未之聞也 甚麽樣 余略擧所聞於郝成者曰 若果如此也 眞靈樹也 麗川大笑曰 尊兄安從得此佞樹 又曰 彼佛自言其學問 臨終時當傳一句云 余旣還入皇京 與士大夫游者多 然未見深言斥佛如麗川者 一日余當戶而立 麗川持鏡自照 因來照余面 又戱摸余所佩囊有聯珠 笑曰 此非儒家應有之物 余曰 此笠纓也 麗川曰 究須借觀方信 余卽出諸囊中而示之 麗川大笑 葢初意其爲念珠也 余指壁上所掛朝珠曰 這是甚麽東西 麗川曰 此是國家名器 不得不爾 葢朝衣則頸掛念珠 故謂之朝珠 或價至千萬 于閣老敏中 字耐齋 今年歿 七月籍其家 縣官方斥賣其朝珠四個 價銀爲三萬七千兩 以其價重 故無敢售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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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巖曰 天下雜種落多矣 余至熱河 以王會至者 余多見之 蒙古之人之生長中華者 其文章學問等夷滿漢 然其容貌魁健 殊爲不類 况其四十八部之酋長乎 酋長各擁王號 如左賢 谷蠡 莫相臣屬 勢分力敵 未敢先動 此固中國所以晏然而無事者也 蒙王二人吾見之 札什倫布 又見二人於山莊門下 其老王年方八十一歲 腰腎磬僂 皮骨黧朽然 面長如驢 身幾一丈 其少者如魁罡鍾馗圖也 西番尤獰猛醜惡 類怪獸奇鬼 怖哉 回子古之回鶻 尤爲獷悍 土司比西番回鶻雄健 大同鄂羅斯者 黑龍江部落也 居必擁一犬 犬皆大可如驢 項環十餘小鈴 頷胡飾繁纓以駕車 犬大如此 况其人乎 行必携犬 側目吹箎 其冠服形以類分 故易以爲辨也 葢滿洲雖蕃息 不能半天下 其入中原 已百餘年 所以胞養水土 培習風氣 無異漢人 淸汰粹雅 已自文弱 顧今天下之勢 其所畏者 恒在蒙古 而不在他胡何也 其强獷莫如西番回子 而無典章文物可與中原相抗也 獨蒙古壤地相接 不百里而近 自匈奴突厥 沿至契丹 皆大國之餘也 自衛律中行說已爲逋逃之淵藪 况其典章文物 猶存故元之遺風乎 兼以士馬强壯 固自沙漠之本俗 則天下綱維一弛 呼吸乍急 其四十八部之玉 亦安得徒擁控弦 馳逐兎狐於塞下而已 吾所見酋長旣如彼 所與談論者如孚齋 仰漏 皆文學之士也 昔劉淵之居塞內 幽冀名士 多往歸之 淵之子聰 博涉經史 弱冠游京 名士莫不與交 噫 天下一搖 草動風起 安知淵聰之徒 不在其中乎 是吾所目見者適然數人耳 况乎吾所未得以見者 未知有幾人哉 今吾察熱河之地勢 葢天下之腦也 皇帝之迤北也 是無他 壓腦而坐 扼蒙古之咽喉而已矣 否者 蒙古已日出而搖遼東矣 遼東一搖 則天下之左臂斷矣 天下之左臂斷 而河湟天下之右臂也 不可以獨運 則吾所見西番諸戎 始出而闚隴陜矣 吾東幸而僻在海隅 無關天下之事 而吾今白頭矣 固未可及見之 然不出三十年 有能憂天下之憂者 當復思吾今日之言也 故倂錄其所見胡狄雜種如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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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存氏曰 五妄六不可 俱不必曲禮三千所禁止 然知禮者 自然不犯 非但入他邦者爲然 居家待一人接一物時 莫不皆然 所謂言不忠信 行不篤敬 雖州里行乎者此也 不知者以爲是燕岩敎人行世譜 愚則曰 凡一切人治心正己之法 本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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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 一班禪也 而刱聞刱覩 鬼恠莫測 言之不能勘其狀 視之不能定其色 諸人者所言 又非一日一席 各就其所聞所傳聞 而淺深詳略之不同如此 大抵皆是可驚可異 似譽似嘲 瑰奇譎詭 莫可盡信 而第爲之牽聯而書之 叢雜而述之 便成一篇 靈幻鉅麗 空明纖妙 異樣文字 不特所謂活佛者 法術來歷 可以鉤距探取 卽晤語諸人之性情學識容貌辭氣 躍躍然都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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